尹明
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电力项目主任、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可再生能源发电并网专委会委员
全面客观认识新形势下的我国能源问题，理解我国与美欧能源发展的差异性，外部挑战和内部压力，理清发展方向和重点，需要采用国际化和系统化视角，理清哪些是我国与国外的“差距”、哪些是“差异”。
1. 避免“以局部趋势代替整体趋势”，弱化或忽视我国具体国情
开放、学习、探索、反思、改进、更加开放，是我国经济持续发展的重要经验，于能源发展亦是如此。我们需要重点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特别是发达经济体的变化，再将这些变化和趋势映射到我国的具体实际中，分析我国能源发展趋势与重点方向。当前，全球能源呈现出绿色低碳、终端用能电气化水平不断提高、数字化和智能化的趋势。
有些专家认为，去中心化，分布式能源是世界能源发展的一个主要趋势。理由主要包括：一是分布式能源技术推动能源分散化发展；二是区块链技术推动能源系统去中心化发展。笔者认为，影响能源发展模式的关键因素，除了技术因素，还包括能源供需关系、资源禀赋关系等因素。近年来，欧洲、美国等国家和地区分布式能源发展较快，影响着当地的能源市场、能源结构。需要注意的是，欧美这些国家用能早已达峰，用能增长有限甚至下降，因此其能源发展更多侧重于调结构、减排。分布式能源拥有清洁、灵活、邻近用户、用户自主性强等特点，受到公众和市场的青睐。
我国是一个经济还处于中高速成长阶段的超大经济体，用能和用电需求还将增长。2016—2021年，中国平均年新增发电量比英国2021年发电量还高近60%。
从空间维度上看，我国能源资源富集区在西部，而能源主要消费集中在东部。我国能源电力发展还离不开集中式、大容量、远距离、低成本的能源电力开发和配置模式。这也符合规模经济规律。
因此，在我国，分布式能源现阶段还处于补充和丰富用能场景的阶段，适合在价格承受能力较高的东部地区探索。印度、南非、巴西等新兴经济体也面临类似的问题。去中心化和分布式配置还不是我国能源发展的主要趋势。
2. 明确“差异”，我国能源电力发展的第一特点——存量与增量用能规模“双高”
2005—2021年我国一次能源消费量在世界的占比持续增加，且其他主要经济体与中国能源消费规模差距有拉大的趋势。根据《BP 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2》，2018—2021年，中国年均新增一次能源消费量占全球年均一次能源消费增量的85%。
图1. 世界主要经济体一次能源消费量比较（左）
和中国一次能源消费量世界占比（右）
来源：《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2》
在发电量方面，我国同样存在存量与增量“双高”的特点。2021年，我国发电量占全球的30%，是美国的1.9倍，德国的14.6倍，印度的5倍，日本的8.4倍，欧盟的2.9倍。2016—2021年，我国发电量年均增量达到4800亿千瓦时，占到同期全球平均发电增量的68%，相当于2021年英国和瑞典全年发电量的总和。
图2. 中国发电量的全球占比（左）
和中国年均发电量增量（TWh，右）
来源：《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2》
3. 明确“差异”，我国能源电力发展的第二特点——以煤炭和煤电为主的能源结构
2021年，煤炭在我国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比55%，煤电发电量在发电总量中占比在60%左右。美国、欧盟等经济体的能源结构是以石油、天然气为主。2021年，美国和欧盟的煤炭在一次能源的消费占比均为11%，美国和欧盟的煤电发电量占比分别为22%和15%。开展国际对比时，要考虑到能源结构上的差异，体现我国推进能源清洁低碳发展的艰巨性。
图3. 2021年中国、美国和欧盟的一次能源消费结构
来源：《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2》
图4. 2021年中国、美国和欧盟的发电量结构
来源：《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2》
4. 明确“差异”，我国能源电力发展的第三特点——以制造业用能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
分行业来看，我国用能结构以工业和制造业为主。2020年，我国工业用能在一次能源消费中占比达到67%，工业领域的制造业的能源消费量在全社会用能中占比为56%。2021年我国第二产业全社会用电量占比为68%，其中，制造业在第二产业用电量中占比达到74%，为全社会用电量的50%。
图5. 2020年分行业中国一次能源消费结构
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6. 2020年中国工业用能结构
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7. 2021年中国分行业用电量构成
来源：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
美国用能呈现居民、商业、工业和交通“四分天下”的格局。美国用电呈现居民、商业和工业用电“三足鼎立”的格局。欧洲的情况也类似。根据IEA统计数据，2020年欧洲居民、商业和工业用电量占比分别是31%、28%和37%，交通、农业等用电占比不到5%。
中、美、欧用能结构的特点，决定了三个经济体在用能特性、能源政策取向等方面的差异。我国工业用能占比高，决定了我国能源系统与工业系统的高度耦合性，体现了我国货物贸易的全球竞争力依赖具有竞争优势的能源成本（现在逐渐又加上了外部性成本）。在价格政策方面，我国高比例的工业用电对居民用电价格的交叉补贴，维持了居民用电价格的长期稳定。
更重要的是，我国工业用能对石油、天然气、煤炭的需求和依赖会随着产业结构、工业能效水平和用能方式的调整而变化。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能源结构调整和能源“双控”主要取决于工业结构调整和工业转型升级。
图8. 2021年美国分行业用能情况
来源：EIA（美国能源信息署）
图9. 2020年美国分行业用电情况
来源：EIA（美国能源信息署）
5. 明确“差异”，我国能源电力发展的第四特点——油气高、煤炭低的对外依存度
我国的能源整体自给能力自2016年达到低点以来，近年持续增加，2021年达到83%的高点。能源整体自给率高，并不代表能源对外依存度低，仍需分能源品种具体分析。总体来看，油、气、煤三大碳基能源具有一定的替代性，但彼此之间的可替代性并不高。“少油、缺气、富煤”是我国能源资源禀赋特点。近年，我国的原油、天然气消费规模持续增加，油气进口规模持续增长，对外依存度保持高位。中国原油对外依存度多年保持在70%以上，天然气也达到45%。
图10. 中国一次能源产量、消费量和能源自给率（亿tce）
来源：国家能源局
图11. 中国石油、天然气和煤炭近年对外依存度
来源：国家海关总署、国家统计局、国家能源局
我国的石油消费主要是在工业和交通运输领域，天然气消费领域主要在工业、城燃、发电和化工领域，煤炭主要消费领域是工业、发电、焦炭和供热等行业。我国的进口油气主要流向了工业、交通等非电领域。降低油气的对外依存度，除了提高国内增储上产能力外，从长远来看，还需要从材料替代、燃料替代发力。我国的煤炭对外依存度低，且主要消费领域是在发电，进一步降低煤炭进口量，需要进一步推进发电领域的清洁能源替代。
降低中国能源对外依存度，还应该提高工业和交通、建筑领域电气化水平，探索开展基于清洁能源的氢化工技术实现燃料替代和材料替代。
图12. 中国石油的主要消费领域（2020年）
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13. 中国天然气的主要消费领域（2021年）
来源：国家能源局
图14. 中国煤炭的主要消费领域（2020年）
来源：国家统计局
6. 总结
通过国际视角的横向比较，可以更清晰地理解我国能源发展的站位，明确我国能源发展与其他经济体之间的“差异”。“差异”并不代表着落后。明确“差异”有助于走出一条中国式的能源现代化发展之路。
我国的能源系统是一个以工业用能为主、交通和建筑用能为辅、电力系统高度自主的能源系统。因此，我国能源绿色低碳转型应采取系统思维，将工业、交通、建筑和电力系统统筹起来考虑：
一是将能源系统与工业系统融合、统筹考虑，将能源问题与工业结构优化升级、能效提高相结合。
二是重视电力系统的高自主性、高可控性，大力提高清洁能源占比，提高终端用能电气化水平，与工业、交通领域的燃料替代、原材料替代结合起来。
三是重视基于可再生能源的氢能系统建设，发挥其在储能、燃料和材料替代等方面的战略性作用。
四是加强国际能源合作，将国际能源发展经验和规律与我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开展能源电力领域更高质量的对外开放与多维度创新发展。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eo立场）
京公网安备 11011502004515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