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电行业的未来市场和发展方向何在？火电从业者的未来出路又在哪里？我们一定要勇敢的跳出我们现在的这个圈子来，以更高的格局来做。希望我们的火电行业同仁能够超越火电本身，致力于多能耦合技术、综合能源解决方案以及分布式能源的智慧管理，以开拓新的市场和未来出路。
——中国工程院院士凌文
2024年12月26日，“2024推进煤电绿色低碳化发展技术研讨暨年度绿色低碳优秀技术与项目展示交流会”在浙江杭州召开。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凌文分享《可持续发展与治理现代化》为主题的发言。
发言内容如下：
非常高兴今天和大家一起交流煤电的未来！
我从2001年到2009年在神华集团和国家能源集团工作，2006年开始担任神华集团的总裁，2014年开始担任神华的总经理，当年我总结的四个第一现在还在用：全世界最大的煤炭公司；全世界最大的发电公司；全世界最大的风力发电公司和全世界最大的煤制油煤化工公司。
其实从我们2005年在香港上市以后，每次我路演都会面临一个普遍的尖锐的问题，就说神华是全世界最大的煤炭公司和火力发电公司，因此，就是全世界最大的二氧化碳的排放者。这个压力，既是我们路演的时候压力，也一直是我们推动科技创新节能减碳降污的动力。
今天让我回想起十多年前北京的雾霾，当年非常严重，而中央电视台有一个女记者，她做了一个电视片，这个电视片把我们当年雾霾场景描述的很厉害，内容是：有一个小女孩去美国，她下飞机后说了一句话：“美国的空气真甜“。后来在北京有一次论坛我和大家讲了一句话：我说总有一天，你们会觉得北京的空气也很甜。当年我很多朋友就通过微信就问我：”您说的那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呢“？其实大家看我们火电行业过去所做的贡献，今天的北京，今天的中国已经没有太多人过度关注雾霾了，虽然我们也有雾霾，但是这种场景老百姓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2013年开始，张玉卓同志和我，当时在神华开始倡导火电的超低排放近零排放。那所谓超低排放、近零排放，我们当时用的标准就是天然气发电，像我们的余姚燃机，拿它的指标来做，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个指标：颗粒物不超过5 mg/m³；二氧化硫不超过35 mg/m³；氮氧化物不超过50 mg/m³，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要求。
实际上大家知道，现在我们的电厂远远都达到了甚至比这个标准高很多。我算了一笔账，从2013年到2018年这个五年的时间，我们全中国的火力发电都在进行这种超低排放改造那么全国总的发电量增加不说，这三样污染物，颗粒物PM1、PM10、PM2.5、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整个的排放总量减少了93%，只剩7%。这样的一个伟大的贡献，是我们火电行业做的，是一家一家电厂，脱硫脱硝、除尘改造做出来的。所以我们火电行业在这些年，既保障了我们的电力安全支撑同时也做到了清洁的排放。
在这一点上，我们火电人是有功的，我们对世界对全中国也是有功的。所以每一次我去路演被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会把这些数字告诉我们的投资者、告诉媒体，所以我们中国的火电人也得到了全世界的尊重，的的确确现在我们解决了清洁的问题，而现在我们火电所面临另外一个压力，就是我们的碳排放问题。
去年2023年中国的一次能源结构当中，煤炭的消费占比占到55.5%，这个数字是很高的。而另外一方面，在靠谱COP28的时候，全世界所有的国家达成的共识，叫做转型脱离化石燃料。去年我们的化石燃料占比，全中国是82.4%，也就是说所谓的可再生能源只有17.6%。这样的一个数字，第一次达成共识，叫公正有序公平的转型脱离化石燃料。有这样的一个背景给我们的火电行业就带来了第二个挑战：能不能应对这样的挑战？我们的火电人往哪走？
所以今天我们的热电产业委员会用这样的一个题目来组织大家进行技术研讨，特别好。我刚才在走廊很认真的看了我们各个单位的展板，我注意到我们集中在热，热电，还有储能，还有像铜硫改造，这些我们都很熟悉的手段来进行，这非常好。
实际上，刚才我们讲了一句话叫，中国这个富煤贫油少气这个结构。大致上这个讲法我是基本赞同的，但是我不用这一个词，我用的是我们国家的能源资源的结构禀赋叫做“贫油少气，相对富煤”。为什么相对富煤？去年或者现在我们的油和气的进口依赖都在40%和70%，煤炭为55.5%，是一个主力能源。那么相对来说煤是多的，但是我要跟大家说一个数字，全世界按人均来说，一个人平均所拥有的煤炭资源量，中国只有全世界平均水平的60%，所以我每次用这个词的时候，我会用贫油少气，相对富煤。我们的煤也没有那么多，所以对我们在座的各位来说，各方面的压力都压在我们身上，下一步煤电往何处去来？
我们三个主要的技术方向：第一个是提高效率，提高效率本身就是节约能耗就是降低降低排放。第二就是各种掺烧，特别是生物质。第三我们还有CCS和CCUS，这个都是非常好的思路。实际上我还给大家提一个建议，就是我们的火电行业、热电行业一个要向多联供去做。
当年我们很早做的时候，我们认为是中国第一的就是我们的富平电厂，当年的富平电厂电热气冷水五连供，这个是我们在15年前设计的。这个电厂因为是总书记的家乡，所以我们也把它作为第一个五联供的这样一个电厂，同时也把它作为是一个花园式的，一个工业旅游产品这样的一个电厂。这个电厂，后期为我们很多开拓性的先驱做了贡献。
当年外三是我们对标的标杆，向外三学习，外三电厂的热能源效率，我们的整个能源效率40%及50%，这是我们的目标。但是如果是五连供的话，那可以很轻松的超过80%。刚才我听到我我们大家报告里面讲，有超过86%特别好，这是整个人类资源的一个很好的利用。
那么今天我给大家提的建议就是像多联供，像多能的耦合来做，也就是说我们的火电行业大家必须要正视这样的一个现实，就是火电行业未来大规模的装机增量肯定不存在了，不仅没有增量，很可能我们的存量会大幅度削减。所以火电的市场在哪里？火电人的我们的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我觉得一定要勇敢的跳出我们现在的这个圈子来，以更高的格局来做。具体来说，我现在特别的在推园区的微电网、局域网、分布式能源系统，这样的一个总体架构设计。我注意到刚才我们走廊里有做地源热泵的，有做空气源的，有做地热岩的。海上也同样，除了海上风电海上光伏之外，我们还有像温差呀盐差，波浪潮汐，对海洋能的利用也也很未来的前景。也很大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未来我希望我们的火电人要超出火电自己来做，在多能耦合上，在综合能源解决方案上，在一个分布式能源的一个智慧管理上。我们这个浙江的这些智能化的公司，以及我们今天的主办方为代表，其实他们都在这方面走到前列，走的很好。
比如说像一个100户数量级的这样一个村庄，我们提出的方案是实施建筑光伏一体化（BIPV），这不仅包括屋顶光伏发电，也涵盖了墙面光伏发电。经过我们的计算，这样的系统能够为整个村庄提供能源。此外，我们计划在村庄内安装地源热泵，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选择低温盐水热泵或空气源热泵。同时，我们将充分利用农村现有的沼气资源，并考虑整合这些能源，以构建一个类似于日本北九洲的小型分布式能源系统，即燃料电池系统，实现能源的高效耦合利用。我们原来叫设施农业，现在叫植物工厂，在我们原来国家能源集团所在的陕西，特别是内蒙宁夏，我们做了大量的光伏，光伏加下面的养殖业，养牛养羊；光伏加下面的渔业，在湖面上渔业，光伏加下面的种植业等等。这些都是未来我们转型的方向。
如果我们这些人跳不出热电，自己只会做热电，那未来我们的市场一定在萎缩，一定是没有增量，存量在减少。面临这样的一个情况竞争会非常激烈，但是如果展开一步把格局打开，会有一个海阔天空的思路。
所以今天我来讲的不是讲技术，技术上各位都是专家，我讲的是我们的格局，我们的未来的战略转型。
142年前全世界有了电，142年前的电和现在一样吗？有一个电视剧叫《潜伏》，它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很经典，他说这有两根金条，你能告诉我哪一根金条是高尚的？哪一根金条是龌龊的？同样现在的一度电，一度电就是一个千瓦小时，142年前和现在它的使用价值是一样的，但是他又不一样。因为什么？现在我们用电的时候欧盟要问，国际上要问，你是绿电还是脏电？
所以今天的电今天的商品具备了第四个属性，我们叫可持续发展属性。为什么是第四个？大家都知道做企业有资产负债表损益表、现金流量表来评价，那么企业现在有第四个维度，就除了这三张表以外，第四张报表就是我们的ESG。
所以可持续发展这件事情非常的重要。2015年联合国提出来可持续发展，他的目标呢设定到2030年，现在2024年马上要过去了，2/3马上要过去了，那么这17个目标完成的怎么样？169个二级目标完成怎么样？全世界的总得分现在只有可怜的67分，100分是满分，67分是多少大家都有概念。中国得分比世界平均水平高一些，是72分。
今年在COP29我们控制的目标是1.5度，前年升了1.2度，去年1.45度，离我们本世纪末控制的目标1.5度只差0.05度了。这个统计学误差是0.12，所以非常的严峻。
公正有序公平的转型，脱离化石燃料。去年在迪拜得到的阿联酋共识，要做1.5度的话，现在我们的碳排放缺口还有239亿吨，全世界如果按这个来计算，2030年我们要比2019年要减排多少 43%。同时去年要求，明年所有国家都要提出新的对1.5℃控温目标，提出新的每个国家的贡献。所以我们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今年COP29的结论我们丁副总理讲了三个，第一个是加强全球气候治理，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是基石。一共同担，中国也将提交2035年的国家自主贡献，到2060年之前实现碳中和。
什么时候达峰？我个人判断，按照我们现在的做法，应该是有希望提前。现在全世界的可再生能源的装机增量，风电和光伏我们的装机的增量，占当年全世界增量的一半以上，而我们所生产的产能，光伏板和风机，实际上，我们的装机占到全世界的74%和73%。从数据可以看到，中国对全世界的减碳的贡献是非常大的。
第二个是解决气候变化问题，归根结底要靠发展方式的彻底变革。
第三个是提升应对气候变化能力，资金和技术是关键支撑。
我们的压力在哪？
去年我们的可再生能源的比例，化石能源82.4，其中煤为55.5%，这样的数字就是我们最大的压力，也是我们在做火电的最大压力。大家不要视而不见，一定要知道我们很严峻，就是将来我们火电人的未来，在我们自己手上，一定要面对这样的一个严峻的形势。
未来企业出海的时候都要面临这么五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碳，碳核算、碳减排。所有的企业都要核算这个，核算的内容都需要独立第三方的见证。独立第三方认证资质，我们都缺。
可能未来我们的热电产业委员会也要把这些有资质，能够认定我们减排量的、减排技术的要发出我们专业的声音。
目前，六大行业正在试行碳边境调节机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CBAM），计划于2027年正式推广。这些行业包括水泥、钢铁、铝、化肥、制氢和电力。所谓试点行业，是指那些被纳入CBAM机制中，用以测试和评估该机制影响的行业。CBAM是一种针对跨境商品的碳排放量征收税费的机制，被公众称为“碳关税”。在欧盟，这一机制被称为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EU CBAM），而在美国则被称为美国碳边境调节机制（US CBAM）。如果企业未能满足CBAM的要求，未来可能面临无法出口的困境，这不仅涉及电力行业，还包括使用电力生产的产品。
我做了一个中国企业出海速查清单，分别是：碳减排、多元化、数据、供应链、负责人营销。这是出海企业一定要做的这5件事。
ESG(环境、社会、公司治理)现在国务院国资委已经把ESG作为我们整个的未来的重点强制性的。我们得分比较低，中国企业ESG做的分数低，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我们自己工作有不足；但第二个原因，评分体系对我们也不利。未来像我们这些专业委员会、学术团体等要做自己的标准，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比如说火电行业的ESG，火电行业的社会责任，火电行业的排放要不要做自己的标准，这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我们以后每年都要发布我们自己的企业可持续的标准。今年是第一次发布：企业可持续发展评价报告。这个报告把全世界的8,000家上市公司做了分析和模型，展示了我们中国的可持续发展的标准。
明年我们在亚马逊开会，会上会发我们的一个标准，这个标准有两大特征，第一大特征是开源、开放，面向全社会开放。这个标准我很欢迎大家吐槽，大家越批评我越开心，这样我们就可以修改迭代，第二大特征是一次次改进后要达到全社会最大的共识。
当年玉卓同志和我在做这个超低排放的时候，甚至火电行业时自己都不理解。大家知道那段历史，知道有些火电行业都不认可，但是我们在很坚决的推行。现在大家都知道，所有全国的火力发电没有超低排放就做不了，这样的转变，逐步促成了全社会对超低排放技术重要性的共识。
我个人的观点是，我们能够解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雾霾的问题，今天我们火电人一定能解决碳排放的问题。我也了解到国家能源集团，像我们的泰州，泰州的50万吨的CCS；像我们现在，准备做第一个全电厂全机组，全口径的一个碳捕捉和利用。这些都是引领火电未来的低碳的一个方向。
总书记在2014年提出的四个革命和一个合作，我们说三件事：第一个规模能源清洁化，我们做的就规模能源怎么样清洁。能源规模化就是风光怎么样清洁，然后能源系统怎么样智能化，大致上我们要做这样的工作。
在煤炭领域，我们致力于煤炭的清洁高效开发利用，对此我感到非常高兴。国家的重大专项终于启动，这是我们经过15年的努力，从2008年开始规划的成果。我曾在神华集团主持2030年煤炭清洁高效利用项目，并为此组织了80多次会议，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来推进这一项目。今年，国家批准了这一重大专项，这将为煤炭行业和火力发电行业的未来指明方向。我们希望大家能够特别支持这一国家重大专项，以找到火电行业的转型出路。
对于清洁能源而言，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促进消费是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目前，新能源如光伏的价格已经降至非常低的水平，预计未来可再生能源的平均成本将降至每千瓦时约0.15元。光伏技术也在不断进步，从第一代发展到第三代。十年前，我们在北京低碳院楼上安装了六块光伏板，关注的焦点不是转换效率，而是实际发电量。因为无论是雾霾还是下雨，环境条件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追求的是全年的总发电量，而非仅仅峰值。此外，海上风电领域也取得了重大突破，电力系统的智能化也在不断发展。
今天，我并非要讲述具体的技术细节，而是想与大家分享我们未来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大格局。作为一名在能源系统工作了18年的老兵，我衷心祝愿火电和热电行业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个未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实现！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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